缠绵动物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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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早晨看起来很晴朗，也许是因为昨天才下过雪的缘故，朴智旻在家里走来走去，久违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该怎么说呢？他这几天很忙，忙着关注邻居的行程，这可能称之为太闲了更为贴切，朴智旻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做的时候其实有些失笑，就好像他真的成了一个奇怪的人了，明明住得近到一个转身就能见到，隔着墙就可以听见，但事实上朴智旻还没在社区附近见到过闵玧其。
他这样恳切的话，就好像是真的在期待着有一种懵懂的稍逝的偶遇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一点道理都没有，无法讲通。
朴智旻摇摇头，喝掉一大口黑咖啡，整张脸皱起来消化这一口苦涩，套上深灰色羽绒服出门，留着剩下的那半杯等他回家。
他没想到见到闵玧其会是在这个早晨。
闵律师怀里抱着他棕色的卷毛小狗，戴了一顶灰色毛线帽，衬得皮肤又白又薄，一片雪似的，厚厚实实的裹起来，但看起来还是很冷的样子——后来想一想，可能是朴智旻自己觉得那一天很冷才会突然产生了这样旺盛的错觉。他楞住了，没能讲出话来，也没笑。
闵玧其抱着毛绒绒小家伙和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说，哈啰。
朴智旻眨眨眼睛，想起当时他夸闵玧其会照顾人的时候对方说的那句“我养宠物”——原来是只泰迪犬，这还真像闵律师会养的动物，朴智旻这样想到，心里又晃晃悠悠地软乎起来，他讪讪咧开嘴，凑过去站在闵玧其身边一起等电梯，目光不自在地黏在小狗身上，它好像也不怎么爱叫，黑盈盈的瞳孔深情地盯着朴智旻看。
他把手从羽绒服的袖子里伸出半掌指节来，抬眼问闵玧其说，“我摸摸它？”
闵玧其很轻地“嗯”了一声。
小狗唔咦唔咦地叫起来，一扭头把娇滴滴的小脸扎进闵玧其怀里，朴智旻蹙了一下眉，还是把手伸进它蓬松的小脑袋里去了，热热的——朴智旻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一种形容，这比捧着死气沉沉的咖啡杯感觉好多了。
他手指一稍稍用上力气，小狗就蹬出细长的后腿往前探脖子，恨不得埋进闵玧其的大衣里面躲他，这个动作让朴智旻有点不开心了。
他拗着这口气，翘起唇角冲闵玧其笑笑。
“糯米团子很好吃，谢谢。”闵玧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朴智旻在心里跟自己摇摇头，觉得沮丧，这个律师对他一概不知，更不可能好奇粉丝给他取的可爱昵称，他决定赶紧忘掉自己为自己挖的坑，岔开这个话题，跟着闵玧其一起走进电梯里，顺手把一层的按钮按亮了，他没有语序地问闵玧其，“它叫什么名字？”
“谁？”
“狗狗。”
闵玧其臂弯里揣着这个沉甸甸的小东西紧了紧力气，语气轻轻，“Holly。”
卷毛小狗很灵快地唔汪了一声，朴智旻一舔嘴角，“Holly？”
这个角度他一眼看见闵玧其左耳上的耳洞，一共三颗，沿着耳垂的轮廓连成一条短短的弧，朴智旻的注视被闵玧其捉到，他脸红地笑，捏住小狗的前爪，低下头来感慨一句，“真可爱。”
不知道闵玧其会不会发现，真正让朴智旻觉得可爱的是他那三个耳洞，而不是小狗润漉漉的眼睛。他知道了这个会怎么样——就算他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朴智旻不了解他，兀自得出结论是不是过于独断了？但朴智旻很有这样的信心。
“这么早出门？”闵玧其突然问道。
朴智旻愣掉一秒，然后盯着电梯数字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少，他木讷讷地回答，“嗯，今天要去新的公司见理事。”他现在觉得时间来不及，还有话想和闵律师说，但好像都不是很重要，至少是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浪费。
电梯停下来，朴智旻往前迈了一步，微微转过身来。
冷不丁地，“玧其先生。”
朴智旻感觉到电梯门开了，冷风刺到他的耳朵，这瞬间还真尴尬，他从没这么称呼过闵玧其，感觉太亲了吧——他又在心里担忧这个思虑那个，瞳孔闪闪躲躲最后才狠下心望过去看闵玧其的眼睛，“呃嗯，我就是想说...你很适合戴毛线帽...”
朴智旻挡着闵玧其的路，但那一步迈得很软，没有一点攻击性，甚至像推开窗一脚踩在云上，蓬松安逸的羽绒外套也把他裹得很软，清晨有点余肿的脸颊肉也看起来很软，闵玧其很容易想到棉花糖糯米团子这类东西——他就笑了。
原来如此。
“笑...什么，”朴智旻面露羞赧地皱了皱眉，他快走了几步出楼道之前才肯和闵玧其挥挥手，说，“我先走了，律师再见。”
这几天对于闵玧其来说不是不忙，是很忙，忙到偷闲的程度。其实闵玧其这个人，他对这个万劫不复的世界的解读极为坦然，什么结果落在他眼里都是有情可原，二十几岁活得不像二十几岁的样子，他不是对世界毫无关心，是他不想被人看到他背负的他的脆弱，如果他好奇他吃惊他笑得很开心，那就是无时无刻，他暴露出自己的柔软给所有人看——这很容易受伤，他是个敏感的人，这颗心是很小的一间屋子，几乎是透明的，这个房间受不了有风，其实一点点风就会把它吹破，闵玧其不愿意给别人伤害他的机会。
金南俊说，金硕珍会有一天回到他们身边这件事其实他想到过。
闵玧其点点头抱着一摞文卷离开，他不打算回头看，忍不住想，原来凭他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是没有办法真正地解决掉任何问题的。他逆转不了时间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情，因为就像他可以想象到的那样，这么多年，金南俊喜欢的这个人从来没能从他心里面逃走。闵玧其有时候不明白，他读再多书，世情伦理明明白白摆着，闵玧其还在怕蛰痛。
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比不上南俊，或者说他连和金南俊站在同一起跑线的资格都没有，他无限的湿润的感情被别人的故事磨坏，剩下的不再是爱的能力，而是一捧温热的灰，灰烬里只留下他高贵的同情心。
那天结案休庭之后，金硕珍从身后加紧了几步追过来，他站住才开口喊金南俊，“俊。”
闵玧其知道这个字的效力，对金南俊而言，哪怕那天的最后金硕珍什么都没有和他们说，只是远远望他一眼他也会鼓动，他的时间会轻而易举地为此停下来——闵玧其别过头。
他身边终于空开，金南俊转回去和金硕珍说话。
闵玧其忍不住要笑，他有无限的无奈，但觉得这很难，割舍快乐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事情——朴智旻的笑在这个瞬间忽然占据他的头脑，那种温顺的，安静的，看起来有无尽晴朗的笑意，一朵花一样降落下来。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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